浅金色,最终零落天幕,剪碎这凋零的白昼。寂静而纯粹的墨色瞬间妖娆。夜,悄然而至。他,也如影随形。白衣,黛袖赤纹;古鞘,散发髯须;剑眉,慧眼不睁。他来的悄无声息,来了便静静的伫在那里,上承苍穹,下启葱郁。微醺的嘴角带出一句儒香:好久不见。
对面有一人,缱绻在翠绿里。看他设几盘坐于苍松之下,掩袖抿了口茶。“这丰山清涧怕是元直兄再也饮不到了。从此琼瑶美酒,锦缎金帛,赏不完的佳人呐。”说罢纤长手指捻起羽扇,一拂长琴。霎时,莺鸟不鸣,蝉虫不噪,层峦之间,竟轻轻隐隐透出一响龙吟。言语间似是带些忖度。
“先生,元直本是人魔混血之种。蒙天不弃委质于人皇,无奈家母被那魔君掳去以此要挟,故不能侍奉明君,今日是来见先生一面以作拜别,也劝先生莫要再学那姜尚旧法,摆脱了这樊笼,出山辅佐人皇,从此龙游天际,指点天下,岂不快哉?也不负这七尺之躯!”徐庶说罢,剑眉一扬,双眼睁开。这是一对碧绿的眼眸,顿时掩过乡间的萤火,凌驾于这丰山之巅。写满了锋芒,写满了期待。“先生,可知我徐元直为何紧闭双眼?先生也许不知道,这种窥视的目光游离于人间的一个个鲜活接踵地消逝,是怎么样的煎熬。今日,请让我好好看一看,卧龙先生您的抱负!”
半晌,对面那人不闻不问,不悲不喜。“元直兄,可知每一条河流都有它奔走的方向,每一个梦想都是它奔走的源头呵。你看这一树繁花,早已隐没。不知道有多少朵优昙粉墨登场。纵然它将是今夜的主人,可在这匆匆流年的园圃中,也不过只是一现而已。北方魔君执掌暗夜席卷半壁神州,东边占星一族三世蜗居,神皇祥光之术也只能照耀神山一隅。但也早晚被这梦魇吞噬。人皇忠义无双,孔明早有耳闻,若能仁厚治兵,礼贤纳士,联结东吴或有机缘,可以三分这天下,一争短长。”
“那么,先生是答应了?”徐庶一喜,右肩“竞星”一剑嗡嗡作响,自行跳出腾挪,似乎也是雀跃不已。
“昙花再美,终究要谢。到了明日也是入归黄土,此事再作计较罢,你的心意我已明了,此去,身陷魔营,倒是苦了你了。”诸葛缓缓站起身,斟了一杯茶,慢慢地饮了。“该是别时了,你看,接你的人已经到了。”
“啧啧,不愧是卧龙先生。当真是好洞察呀。”树林之中下一刻突然袭来一股暗香,一个曼妙的身影从一层迷雾中踱步而出,来到两人身前。“小女子卞氏此次除了恭请剑圣启程,也特来请卧龙先生出山,辅佐我暗夜霸主一统天下。希望先生也随剑圣一起动身,如若不然,哼哼哼”狐媚之中带出一森冰凉。
“放肆!卧龙岂会投暗主!”徐庶长袖一展,七柄古剑萦绕身侧,天瀑一剑脱鞘挣出,化作一道流光向那狐媚女子射去。“我自创剑道十三章以来,在这天瀑剑下,从没有人再不知礼法!道一章:剑气,疾!”那一道剑气悠扬,柔中自带一匹凌然的威严。只见那女子也不敢小觑,收起一脸嬉笑,身姿辗转,疾退数步,手里挥一把粉末,娇喝一声:遁!便又入那迷雾之中,再无踪迹。过了良久,徐庶诸葛二人身遭,又响来莺语:“剑圣先生,看不出你翩翩君子,竟是这样的外柔内刚呢,卧龙先生若是不从也罢,反正迄今为止,再高明的智计,再旷世的武力,再金汤围城,万人簇拥的权威,还不是逃不过我手中的匕首,袖里的长剑!”正说着,不知道从哪飞来一柄飞剑,闪耀着蓝汪汪的毒光,追赶着皓月,向诸葛的心窝钻去。
“尔敢!”徐庶擎起“青干”运起剑道九章,宛如一抹青光飞驰。然而,那长剑出的那么突兀,刁钻,言语未尽,飞剑已出,青干剑虽主防守,然而剑身宽阔沉重,援救不及。“噗”一身入肉的响动,只见诸葛的身躯已缓缓倒下。“妖孽!”徐庶怒目圆睁仰身怒吼“剑道十三!御剑舞!启!剑道七章!禁!宵小无处藏形!”七柄长剑感应主人震怒,“嗡嗡”一柄柄挺立游离。然而,分石错木,一时的剑气淋漓,也难以捕捉到那隐匿起来的女子了。
“呵呵呵,说什么欺天瞒海的智谋,应变无匹的法术!什么惊世卧龙,得其而得天下,在我卞玉儿看来只是一南阳村夫而已。徐元直,纵然你剑术无双,你以为你能斩灭空气,断绝水流?在这黑夜之中,我若不想出来,谁也不能让我现身!你看那战神吕布,当日虎牢关力战群雄,何等万夫莫开!你看那小霸王孙策,群英守护,何等俾睨天下?还不是让这浅浅三寸伤口,要走了他一世的梦想?今日也叫你看个明白,这才是我暗夜族魔魏的手段!逆我者亡!”这女子的声音忽然穿梭在林间,叠荡在泉里,好似四面八方,无处不在。
“元直兄,稍安勿躁。”只这低低浅浅的一声,便截断了那方才骄傲的嘲讽。“亮尝云游四方,在那济水之南,一山野之涧寻得一奇泉,乡间人唤作趵突。泉眼之处,觅得一宝瓶,其上刻有古文,名曰:青魂,能装世间各种精元。此女飞剑果然突兀凌厉,叫人防不胜防,幸好,我时常带着青魂于身侧,方才飞剑中的不过是我瓶中一残影精元而已。”那声音传自迷雾之中,气息泰然,不见一丝惊惶。而那躺在地上的尸首,开始慢慢消散,化作片片紫色光屑。徐庶这才心中稍安,长剑背负说道“先生策通古今,法冠天下,倒是元直鲁莽了。”
“哼,奇淫技巧,旁门左道!若我觅得你时,我诛杀印记一出,看你哪里遁形!”隐约中,听得这一句嗔怒,周围草木便发出踩踏断折之声,显然是那卞玉儿,心生恼怒,疾驰身法,开始寻找诸葛真身。
“那女子,想来你不知道,世间万物均有相克,隐匿一道,由来已久,破解之术,也不胜枚举了。相传夜明宝珠争辉皓月,莫说你这遁术,便是我这潜身精元,抑或佩戴那隐?蝉翼宝刀也无所遁形。”清亮之声自暗影中娓娓道来。“你有?”那草木也不再断折,隐藏在薄雾里的女子带着一丝惊诧地问道。“这等贵重之物,自然是没的,不过还听说有一种奇草生长于绝壁深壑之中,夜里微带荧光,也有这等功效,只可惜未尝得见。”
“那么这两样,卧龙先生皆是无缘得见,莫不是消遣于我?却不知魔军南下,扫荡这山野村落之时,先生是否也会如现在般从容?”林中的狐媚声音不怒反笑,却更透出了一股阴狠必杀之意。
“其实”诸葛身形慢慢显现,走到月下,走到徐庶身边,“破你小小身藏,又何须相烦这些奇物!”说到后半句,周遭大风忽起,吹起两人衣袖猎猎,但见卧龙诸葛一声长啸:落!一挑鹅毛羽扇,直臂挥下!不及掩耳的一道紫色迅雷!已经砸在这丰山之巅。一时间,鸟兽皆乱,孩童夜啼。卧龙一出,天下皆惊!而那卞玉儿早已曝露在这一神技之下,她一跤坐倒在地,姣好的面容也经扭曲,难掩惊恐。在她身侧便是一碗深邃的坑洞,紫色的电光还莹莹点点,游离而出。
“好法术!孔明兄这莫不是天机一族至高秘法?”这一刻,来自自然的震慑,让徐庶也不禁大为动容。诸葛点点头,直视这那卞玉儿道:“我天机一族,自古隐居,不受外界叨扰。潜心研习道法,沟通自然。可若是你的主上,逆道而行,荼毒苍生,我孔明必用这风火雷电,烧尽这世间罪恶,吹散这混沌迷雾,劈出一个朗朗的乾坤!”这一刻,山林之间响彻龙吟,久久回荡。“你,你……”卞玉儿挣扎着起来,飞也似地窜入林间,“诸葛亮,再高明的道法,也抵不过千万的魔军,到龙游浅滩之时,看你还能不能有今遭的气度!”那声音渐行渐远,到末尾之时,依然有些隐约了。
云退去,风亦止,这山巅之上,又只剩下两人,彷佛一番喧嚣根本未曾来过。
“我这一走,只是人皇那里又缺了个谋事之臣。哎,你我二人却不知何日再见。”徐庶擎起古鞘,眼神之中带着些许崇敬,期许,伤别。与诸葛躬身道别。
“元直兄,此间一别,谋的是来日再会,你的一席肺腑,亮谨记在心。你母子二人身赴魔窟以身殉道,愿能心想事成,唤得回那曹操一丝良善,少添亡魂,你便去罢。”
有时候,纵有满腔计策,也操纵不了人脱缰的野心,纵有千斤臂力,也挽留不住人间沙沙流逝的生命,有的人只能把伤痛藏在心中,抬起头好让泪水逆流。
丰山之巅又重归恬静,那个人又回复了那安定泰然的样子,轻轻的叠起茶盏,收好古琴,目送挚友踏剑离去之后良久,抬起头望着夜空里闪烁的七星,喃喃道:“哎,要起风了。”